里斯本的陽光,猶如女神芙蕾雅的絲巾,柔和得讓人恨不得躺在草地上一整下午。
女僕長 莉娜收拾完放置下午茶具的圓型大理石桌,獨自一人躺倒在伯爵府那精心護理的草地上。
“莉娜姊。”
尤利西斯的倒影,遮住了暖意的陽光。
“一起躺著吧。”
莉娜的纖手,拍了拍身旁的草地。
“嗯。”
尤利西斯也不客氣,靈活地坐下。
“剛才說的……”
“嗯?”
“你覺得一個民主的國家真的勝過那些生來就是國王僕人的國家嗎?”
莉娜望著藍玉般的蒼空,輕輕地問道。
“如果要我說的話,如果民眾只是一些還沒習慣脫離大人保護的孩童的話,還是不要將民主大權交給他們。”
“哦?”
“莉娜姊是否知道,在遙遠的東方,有這麼一則故事,說是一個私人學校某個班級,因為一個調皮搗蛋的女生闖了禍,氣憤的老師便將是否讓她繼續留在學校的權利,交給了她的同學們……”
“那同學們應該會希望她留下來吧?”
尤利西斯聽了莉娜的話,無奈地笑了一聲。
“事實恰恰相反。即便是平時和她要好的學生,也在那時偷偷地寫了希望她離開學校的字樣。於是老師便將她趕出了學校。結果呢,幾天後,人們在河裡發現了她的屍體……”
莉娜略顯吃驚地坐起身,異常嚴肅地望著尤利西斯。
“為甚麼會是這樣……太可憐了……”
“將民主這樣具有殺傷性的武器交給孩童們,結果就是這樣……古典希臘時期的雅典,就是一群孩童般的公民,利用民主政體這樣道具,發洩私仇,肆意給人定罪,煽動民憤達到自己執政的目的。他們可以將拼死保衛他們的海軍將領判處死刑,又能在一段時間後反悔,可是被屈死的人是無法復生。於是雅典之光,也在他們自己手中,葬送給了伯羅奔尼撒的拉斯地蒙人。”
“你是想說不管巨細,讓不恰當的人去掌控民主,都會是一場災難嗎?”
“嗯,我想我跟伯爵大人的觀點是相近的。”
尤利西斯將雙手放在胸口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“但是,這些不是我的全部觀點,恰恰相反,這些是那些忠君愛國之士用以攻擊民主政體的理論根據。他們會以民眾尚未開化,不適合民主選舉等理由,為其獨裁專政尋找合適的藉口。”
“說起來,他們這麼說也沒有錯……王政的興起,也是建立在對寡頭制、暴君制的發展和進化,不是一朝一夕成就的……”
“嗯,您說的沒錯,莉娜姊。我們既不能將生死棒直接民眾,也不能因此無限期地做著大家長、以所謂的天賦王權,君權神受之說將生死棒永遠握在一個家族、一個王室的手中。”
莉娜點了點頭。
“像前面說的,對一群尚且不知選舉權之重要的孩童來說,直接將如此重大的決斷交給他們,無疑是在拿被決定人的生死開玩笑。事實上,被決定人的確在事發後幾天死了,她不是死在民主決定之下,她是死於那些麻木冷漠、對自己的權利毫無認識的選舉人之下。試想一下法庭在裁決案件時,陪審團座位上竟然是坐著一群孩童的情景吧。”
“那麼,尤利西斯,才實行了幾十年民主政治的國家,是否也可以在某種意義上被視為政治上的孩童呢?”
“是的,那些國家的民眾,飽受無休止的自稱保護者的暴君上台、軍事政變、街頭騷亂和地區獨裁的困擾,他們並沒有因為實行了民主政體而幸福,因此無數心懷不軌的政客或者投機者,便指責起民主政體的無能和混亂,頌揚專制獨裁的唯一性和給他們的安全感,他們常常以父親的形象登台,每一項政策無非打著為民造福的旗號而中飽私囊,對於東南亞的麻喏巴歇、宿務、暹羅等地的新生政權,這些定律無不適用。”
“這個可真是一件矛盾的事啊。”
“矛盾嗎?我覺得一點都不哦。在法律的約束下,哪怕是國王也得低頭,這靠得不是一位明君或者一位高尚的貴族,而是一群人拼死所要維護的尊嚴。哪怕任何再細小的事,不給投機者一點機會,將所有可能造成制度崩壞的因素無情地排除,對待任何人都一視同仁的法庭裁判體系,以及懷著一顆顆寬容和尊重他人意見的心……我相信,在這種制度成長起來的孩童,絕對不會是一個民主上的白痴。”